我 是 被 娘 死 拉 硬 拽 拖 出 被 窝 的 ， 但 我 无 可 奈 何 ， 我 娘 是 我 娘 ， 我 敢 犟 ？ “ 去 ， 叫 你 爹 回 来 吃 饭 ” 。 我 就 把 扎 勒 撒 了 ， 和 它 一 并 冲 出 院 门 。
清 晨 ， 空 气 清 冽 ， 有 些 冷 。 扎 勒 在 草 地 上 奔 ， 四 脚 踢 得 草 上 的 霜 渣 ， 扑 楞 楞 掉 了 一 地 。 红 彤 彤 的 太 阳 在 麦 地 尽 头 刚 露 了 个 小 脸 ， 几 片 雾 在 树 梢 跳 舞 。 河 埂 上 没 有 人 ， 枯 了 的 巴 茅 在 风 里 拉 小 提 琴 。
“ 爹 ， 吃 饭 嘞 ！ … … ” 空 气 里 满 是 我 的 喊 叫 。 扎 勒 蹦 着 窜 着 ， 汪 汪 叫 ， 空 气 里 很 是 热 闹 。 河 里 水 面 的 冰 忽 扇 忽 扇 地 ， 挂 满 霜 的 草 傻 乎 乎 地 立 着 。
爹 在 开 荒 ， 刨 河 沟 ，种 油 菜 。 爹 早 就 开 始 刨 了 。 老 是 半 夜 里 ， 我 起 来 解 手 ， 就 没 了 爹 。 有 时 我 还 能 在 窗 缝 里 看 见 天 边 那 贼 亮 贼 亮 的 大 星 星 。 娘 老 是 叫 ： “ 狗 蛋 ， 回 来 ， 外 头 冷 。 ”
腌 萝 卜 丝 儿 ， 煮 红 薯 稀 饭 ， 包 谷 掺 面 窝 窝 头 ， 爹 仰 头 就 是 一 碗 饭 一 个 窝 窝 头 ， 爹 是 真 饿 了 。 红 薯 稀 饭 真 好 喝 ， 我 娘 在 里 面 加 了 小 米 ， 花 生 ， 红 枣 ， 浓 浓 稠 稠 地 煮 了 ， 老 远 我 就 闻 见 香 味 了 。
“ 别 刨 了 ， 听 说 春 上 要 发 大 水 。 ”
“ 都 刨 那 么 多 了 。 再 等 几 天 ， 就 能 栽 油 菜 了 。 ”
“ 奶 咋 样 了 ？ ” 我 问 。
“ 听 医 院 护 士 说 ， 等 过 了 春 ， 就 没 事 了 。 ”
“ 等 油 菜 割 了 ， 就 接 你 奶 回 来 。 ”
奶 是 去 年 秋 天 病 倒 的， 爹 娘 赶 紧 凑 了 钱 ， 连 夜 拉 奶 去 了 县 医 院 。 听 说 要 动 手 术 ， 爹 头 发 一 下 子 白 了 半 边 ， 奶 毕 竟八 十 好 几 的 人 了 ， 能 受 得 了 吗 ? 可 爹 还 是 想 让 奶 多 待 几 天 ， 可 我 们 家 值 钱 的 东 西 全 卖 了 ， 还 不 够 我 奶 的 住 院 费 。 爹 白 天 在 城 里 给 人 做 家 具 ， 晚 上 回 来 ， 还 深 更 半 夜 去 开 片 荒 刨 刨 地 ， 想 多 种 几 畦 油 菜 换 点 钱 。 我 娘 每 天 也 是 起 五 更 爬 半 夜 的 ， 忙 着 纳 鞋 底 扎 竹 器 去 卖 。 就 这 ， 还 怕 我 奶 哪 天 真 的 有 个 什 么 三 长 两 短 的 。
奶 就 爹 一 个 儿 子 ， 爹 十 几 岁 的 时 候 ， 爷 就 别 他 远 去 ， 独 留 母 子 相 依 为 命 。 日 子 简 直 没 法 过 ， 奶 给 人 家 洗 衣 纺 线 糊 口 。 直 到 娶 了 我 娘 有 了 我 ， 奶 实 在 老 了 ， 才 不 得 不 闲 下 来 帮 着 扫 扫 院 子 。 爹 跟 娘 打 里 打 外 忙， 要 盖 座 房 子 ， 让 奶 享 几 天 福 ； 可 房 子 没 盖 好 几 天 ， 奶 就 进 了 医 院 。
天 晴 了 ， 霜 簌 簌 地 落。 红 薯 叶 子 被 霜 杀 得 跟 鸡 血 一 样 ， 紫 红 紫 红 的 。 那 天 早 上 ， 我 家 的 公 鸡 母 鸡 还 有 我 的 扎 勒 ，疯 了 一 样 叫 个 不 停 。 我 爹 娘 好 像 预 见 到 了 什 么 ， 匆 忙 往 医 院 跑 ， 到 了 医 院 ， 奶 已 经 咽 气 了 。奶 咽 气 的 时 候 ， 脸 上 还 挂 着 平 静 极 了 的 笑 。 护 士 说 ： 奶 是 安 乐 死 ， 死 得 很 安 详 ， 很 幸 福 ， 跟 睡 着 一 样 。 我 奔 过 去 拉 奶 的 手 ， 可 奶 的 手 跟 外 面 的 门 鼻 儿 一 样 凉 。
奶 走 后 不 久 ， 爹 在 河 沟 里 种 的 那 些 油 菜 就 茂 茂 盛 盛 地 开 花 了 。 那 些 油 菜 花 灿 灿 地 如 照 在 身 上 的 阳 光 ， 那 些 金 黄 无边 无 尽 地 燃 烧 着 整 个 河 沟 ， 也 将 那 些 无 边 的 馨 香 飘 洒 向 十 里 八 方 。 远 远 望 去 ， 黄 色 锦 缎 般 的 河 沟 半 腰 里 ， 一 座 新 坟 隆 起 ， 几 只 蝴 蝶 同 坟 前 那 些 缥 缈 的 纸 灰 醉 也 似 地 飘 啊 飘 … …
（ 会 计 系 刘 国 良 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