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端午,还是急着忆起了屈子。
已是斯人,我无法想象几千年前贵为楚国三闾大夫的屈子是怎样的模样,但一吟起“沧浪之水清兮,可以濯吾缨;沧浪之水浊兮,可以濯吾足”,便浮想起他宽衣博带,高缨美髯,漫步于汨罗,弹剑而歌,怡情,洒脱,仰望苍穹,俯瞰大地,脚踏山川,神驰八荒之浪漫态。
历史把屈子定义为中国第一个浪漫主义诗人,《离骚》、《天问》、《九歌》这些屈子的流传作品,其中词句无不洋溢着浪漫气息;但这里的浪漫只是其作品的浪漫,而非屈子。生活中的屈子变法图强,力主革新,却以失败告终,是对他雄才大略的扼杀;主上昏聩,小人当权,奸佞群起而攻之,是对他刚阿品性的扼杀;国破家亡,百姓罹难,山河不在,是对他赤诚爱国的致命一击。除了在吟唱中还能听些枯涩与无奈的强笑欢颜,在冷冰冰的现实中,屈子无时不遭受着身心的折磨。终于,他熬不住了,凝望着滚滚江水,纵身而入,汨罗,成了他的归宿。历史见证,浪漫,在始初便被抹上了几许悲凉。
历史又定格在大唐,一位世所恭仰的极具浪漫色彩的诗人李白诞生。他虽与当政者同姓,但并非近亲贵族;虽出身不如屈子,但心气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他敢于藐视封建礼数,让皇帝为之研磨,让近侍为之脱靴;他才情横溢,伴侍銮驾,信笔拈来,“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栏露华浓”,即使是一条难于上青天的蜀道,也让他挥洒得气势磅礴。然而,他自知才华再高,也不过是权者的玩偶。于是,郁闷,愤恨,长安酒肆里常见他的身影。李白在笑,也是在哭,笑得无奈,哭得泪流肝肠。“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”是太白内心情感的流露,孤独,寂寥,一种忧思,终于使这个谪仙人客死他乡,从此,魂魄真的要流浪漫漫了。浪漫,又一次以无言的泪完成了它的终结。
浪漫生来外表俊美,因此格外惹人喜爱,当它安逸地躺卧在床榻上,人们捧它,吹它,抱以吟颂,投以鲜花。但它也只能呆呆地躺着,因为浪漫是个畸形发育者,先天的基因缺欠面对现实的摧残,使俊秀的皮囊下充满了坏死的细胞,一个高位截瘫的人,不能堂堂地坐立,不能矫健地行走,更不能屹立于暴风雨中。
如果不是倍受现实的倾轧与扼杀,浪漫也会在温室里发育。人一生,总会有几个闪光的片段。
恋爱,花前月下,卿卿我我,够浪漫的。当然,如果没有坚实的金钱和充裕的时间,恋爱也不过是空中花园。当人像一颗铁屑,散落于世间的某个角落,他便无时不受到一块又一块磁石的吸引与排斥。当人褪去天真,忽然明白自己应为妻儿、为父母、为社会承担责任时,他便无时不小心翼翼,思前顾后。这时,梦到的便不再是徜徉在哪条虚幻的爱河,而是明天吃饭的费用我准备好了吗?
现实是水,浪漫便永远溶解在水里,不见了踪迹。或许,还有几粒沉淀,几回震荡之后,又匿迹了。
(外语系 李霄锋)